【原】今天才知道,苏轼这首美女诗,竟含亡国之恨
苏轼写过的美人不少,从中我们可见宋朝女子,并非像后世那般被压制得死死的。
比如,乡里妹子听到太守来了,兴奋莫名,都从屋里跑出来,窝在园子边翘首以待,都想争个好位置,挤来挤去,甚至有将衣衫都扯破了的。
《於潜女》里的妹子,亦是同样的豪放又细腻:
青裙缟袂於潜女,两足如霜不穿屦。
觰沙鬓发丝穿柠,蓬沓障前走风雨。
老濞宫妆传父祖,至今遗民悲故主。
苕溪杨柳初飞絮,照溪画眉渡溪去。
逢郎樵归相媚妩,不信姬姜有齐鲁。
光着脚儿不穿鞋,任雪白的腿巴子露在别的男人眼前。远远看到自己老公打柴归来,不急不慢地就着清泉整理妆容,迎过去卿卿我我……
然则,初读此诗时,只对前后印象深刻,却忽略了中间那句,虽觉得十分突兀,却也没有深究,直到在王水照、朱刚的《苏轼评传》里看到一段,才对这句所带的深刻意涵有了重新的认识。
老濞指刘濞,汉初被封为吴王。此处以汉代宋,指归顺于宋朝的吴越国王钱氏。
这句写的是,于潜妹子衣服的款式,还是当年吴越王宫的流行式样。之所以未改衣冠,苏轼觉得,乃是吴越遗民,还在思念着以前的国王。
苏轼之所以会对妹子的衣裙如此敏感,乃因作为蜀人,其实有着跟吴越人一样的亡国之痛。
五代虽乱,主要乱在中原,前后两蜀和吴越、南唐等国,因其国主自知实力有限,没有逐鹿野心,不喜欢折腾,只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招徕人才,发展经济,所以这些国家老百姓的生活,还是比较安定的。
宋朝灭后蜀,初时并无大战,蜀地得以保全。然则,虽是新朝已建,可一切都有惯性,骄兵悍将,未脱五代恶行,《宋史》有载:
乙丑乾德三年春正月……(王)全斌及崔彦进、王仁赡等日夜饮宴,不恤军务,纵部下掠子女,夺财物,蜀人苦之。曹彬屡请旋师,全斌等不听。
灭蜀之后,老赵家又把蜀王的珍宝财物全部运往京城,还设置各种专卖机构,与民争利,搞得老百姓生活困苦不堪。
凡事有对比,凡事怕对比。几年之前,大家还在高高兴兴过着小日子呢,现在叫个啥事啊?
多重因素之下,先有后蜀将军上官进、全师雄领兵反抗;再有王小波、李顺率茶贩、茶农起义,攻占成都,建立政权;之后还有赵延顺、王均兵变……待到宋朝最终平安蜀地,已是1000年,距离蜀王孟昶奉表投降35年之后了……
十四万人齐解甲,更无一个是男儿——花蕊夫人这诗写得太早,天府之国的人民虽好安乐,但绝非如朽木般不会反抗……
书中写到:
西蜀在五代战乱中保持了经济的发展和文化的传承,但宋廷在平蜀时对战俘的大量杀戮,后来对西蜀财富的近于掠夺式的诛求,引起该地民众的普遍不满,那里的士子也因其崇古自立的文化性格与宋初意识形态不合,而长期不愿出仕……宋初的这段不愉快的历史,仍然给西蜀的出仕文人带来特殊的心理面貌,即大都有浓重的乡土之恋,并且关注着中央政权对待西蜀的地方政策上可能出现的不公平现象,甚至因强调蜀地民风的特点而表现出主张以蜀人治蜀的思想倾向,令其他地方的士人常觉得蜀士“腹中有虫”……即便像苏轼这样的旷达者,也不断在诗中表达乡土之恋……蜀人又自不同,他们的乡土概念经常是整个“蜀”地,而不仅仅是父母坟冢所在,与其说他们怀恋乡土,还不如说是怀恋着一种文化。在这方面,原属五代吴越、南唐、闽国之地的士人也有相仿之处,但蜀人尤甚。
正是因为这样的心理,所以当苏轼看到穿着“旧服”的于潜乡里妹儿时,才生出“遗民悲旧主”的感慨来……他之生长,虽然与蜀国已无瓜葛,但当年那些故事,他肯定是听老人们讲过的,在书里读过的……
休对故人思故国,且将新火试新茶……其实,不就是故国在心里萦绕不去,才会说别去想了吗?